---------|||||||上帝的慈悲|||||||----------
III
瓦爾格一早聽見尖銳的起床鈴睜開眼睛, 只見A夾雜著一張複雜的哭喪臉, 巨大地逼近在面前。看來他天還沒亮就用萬能鑰匙闖入, 在一旁已經恭候多時。瓦爾格用眼角迅速地將A打量過一遍,他在進來之前已經全副武裝好隨時可以下樓用早餐。
H仍在呼呼大睡。距離早餐鈴還有三十分鐘。
(這是什麼新把戲嗎?)
「A……我在想你何不用那把奇形怪狀的萬能鑰匙越獄算了? 除了大門與, 辦公室與各側門是電子鎖之外啥鎖都擋不住你。我建議你走樓上的暖氣管……」
雖然這個像蟑螂一般, 在有食水處四處安居樂業的男人不可能越獄。
「你你你你!你啊……小東西!」
一聽自己聲音提高, 外加H在床上翻了個身, 他馬上又壓低了下來。
「你還沒進來之前火沒有放夠嗎?靠,你真的要燒!有東西在你體內復甦了, 我嗅得出來……嘖嘖小東西, 玩火自焚哪!難不成你特別喜歡把自己燒得一乾二淨的火焰的光芒?」
「但是我永遠能夠在火中重生。越是將我毀掉, 我越能重生……相反的……」
(我知道這座監獄被製造如斯的意義是什麼了。陰謀啊, 上帝的慈悲。)
「倒是你, 這兒可是囚禁你的地方, 拿把無名火燒了挺好, 況且那會客室堅固地他媽的, 用炸的比較有效果。」
「他媽的小東西, 正是因為這兒是關大爺我的地方!你一定想笑吧, (A此時挺挺胸口, 顯示出卑鄙的壯烈感)要笑就笑!我已經離不開這個監獄了, 剛開始一種東西可能只是習慣, 最後就會溶化成為人生。離開它我當然可以存活, 但是我的人生卻真空了……(反常地抓住瓦爾格的睡領) 你有那樣很不平常的過去, 在你眼中我這種人當然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普通的人類, 那些白色蛔蟲, 那些只求活下去活得肥肥軟軟的白色蛆, 你的萬人迷, 你的輝煌你抓在手上卻寧可放棄, 有些人抬頭仰望你們這些瘋子卻永遠抓不到……你知道最恐怖的重擔看不見、碰不到, 連重量也無, 跟歷史一樣隨時在變, 隨時在舞蹈——嗯, 就是『流變』哪!」
「我想你愛上司令了。」
話尾還沒收完, 就連瓦爾格也只瞧見一個高大的阿物兒閃了一下, 下一秒鐘H冷不防一拳打在A臉頰上。
「我就是看不爽這個傢伙來去自如! 肏你爸爛老二!」
A朝鐵架上倒去, 物品花拉拉散了一地。瓦爾格反應迅速, H被壓倒在地上。
「幹!! 你做什麼!!!」
「讓開!小東西!老子吃多年牢飯不是吃假的!」
「你這灰蟑螂!幹!」H扯嗓叫罵。
三人扭成一團, A闖入的時候門本來就沒關好, 三個人這時候滾到走廊上去。隔壁牢房有人在叫囂助陣。早飯鈴響起, 兵荒馬亂, 一片鋼杯鋼盆的丁咚聲湧開來。三五個已經放出來準備吃飯的受刑人驚得呆了, 一疊聲說要用對講器找警衛。身穿藍色制服的司令背後跟著兩個警衛在磨石子走廊上達達前進, 聲音從這一頭延伸至那一頭。
「無線電, 通知門房這一區先不要解鎖!」
「是。」
司令的聲音像小溪流遙遙地蜿蜒過來, 澆在頭上, A腦袋上挨那一下並不沉重, 眼色卻模糊了。
*****
這時候, 瓦爾格還在想芬利士的事情。即使他知道沒什麼好想的。他們過去的芝麻綠豆與驚天動地, 他自己與Mayhem吉他手尤洛尼姆斯的恩怨——瓦爾格沒打算勾勒事情的經過, 只把恩怨二字含糖一般地以舌把玩, 溶化, 不見, 只剩下事情的經過, 與刀柄被鮮血滑溜的觸感。
他的思緒又轉悠到Dead頭上; 那個男人當初如何與尤洛紛擾不休, Dead最後是怎麼死的……就這樣, 這兩個酖美的男人互相摧殘, 先後死去, 自殺以及被殺, 被歷史裹上糖衣之後逐漸成為真正的糖果, 黑暗的美艷化開來。
安靜, 非常安靜; 想必芬利士透過機器隆隆之聲聽到的也是這種安靜, 所有過去糾纏在一起造成巨大安靜。他躺在正中央與其說是床, 不如說是硬耐龍化合物的墊子上, 被自己的思想所動彈不得。天花板挑高十米, 天花板正中央有排氣孔, 纖細的窗戶開地又高又遙遠又不真實, 陽光像奇蹟一樣一絲絲滲進來, 鐵絲窗細細地在對頭的牆上投影蕾絲一般的灰白色影, 越接近地面光色便越稀薄, 空氣彷彿也越稀薄。偶發的打架事件讓瓦爾格又進了禁閉室。
「A不知道怎樣了。」
假使A也被關禁閉, 那這可是多年來的頭一遭。喉頭搔癢。瓦爾格想哈根煙。他咋了一聲。真不是時候。禁閉室濃濃發霉寂寞的氛圍, 讓人起煙癮。他瞪著天花板正中央的排氣孔, 直到內心的寂靜變質, 視網膜倒映出來的顏色變質, 留下沉澱的殘像;天花板斑斑點點……排氣孔的形狀也變了。
霍啷啷, 排氣孔上的網狀柵掉了下來, 險些沒砸中瓦爾格。瓦爾格凝神一看, A正探個腦袋下來。那腦袋左邊一百八十度, 右邊一百八十度吃力地轉轉著。
他發出快窒息的聲音:「當初是誰出餿主意要我走暖氣管線越獄的啊?灰塵、灰塵、還是灰塵!挪威哪來那麼多灰塵?」
「A!」
A擺出勝利手勢。
「我想清楚啦. 再過不久, 我的刑期就滿了,到時候我要娶司令;我一定要娶她。]
「我還沒告訴你, 我家莉莉安還沒等我見過她最後一面就死了; 我想我們的兒子已經夠大, 可以脫離我這個父親而生吧…… 那孩子不會承認我的。他恨我也就罷了, 但是他倦怠我---愛的相反並不是恨, 卻是冷淡呵。我十五歲上把莉莉安搞大, 又丟下他們母子兩幹低等毒品走私。那孩子的人生中如果沒有我, 果然會好一點吧。」
「A,我想不會的;我的母親是單身媽媽, 而我……」
(一瞬間將所有的邪惡遺忘,惡魔純潔且哀傷)
「我拷,挑高十米的禁閉室!那麼你只好獨樂樂囉!小東西,這些接著!」
瓦爾格的信件如雪片般從排氣孔處灑下。
「還有這個。」
咚,一只打火機。
「那邊的通風口沒有加裝玻璃, 這一帶的煙霧探測器已經被我解體了。玩吧, 小東西。」
A對他咧嘴一笑, 瓦爾格恍神間又注意到他被打斷的牙齒處, 黑洞洞由底下看來不過是個點點。A腦袋一縮人就不見了。
瓦爾格跪下, 哭泣。
一封一封信件在落下的途中各自惹上一點點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