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愛之人
II
他們互相打著沒必要的招呼。Fenriz會同Cult面對面坐下,他遞給他一瓶新開的啤酒,兩個人默默地啜飲對方的失眠,漸漸抽離。
從郵局的場景轉換到這一個場景,往往使Fenriz興起"想死"的念頭。生命如同做著一旦醒來什麼都不會記得的失眠之夢,溫和不實際極端幸福,恍惚的場景切換手法。Fen朦朦朧朧地認為自己好像戀愛了。真是可悲。
(我愛你。)
愛誰?什麼?發生什麼事?你在幹什麼?Fen見著Cult的嘴唇抽動似的。
「你幫我給Zephyrous捎封問候。」
Zephyrous,啊哈,Zephyrous!這個名字像沾濕棉花一樣甩在他的腦門上。那個在過往場景之中逐漸被吞噬成為歷史佈景一部分的傢伙。他是幹什麼來著?Fenriz記得他胸前抱著貝斯,一副精神衰弱的樣子。那麼就是貝斯手了。他還記得他凹陷的眼睛; 他還記得他在Cult與自己的嚴重包圍下勉強彈了一段solo。以貝斯solo!真是個有才能的傢伙。越是將他朝角落裡逼,就越是有藝術價值的傢伙。與之相較之下自己像一個垃圾啊,Fenriz這麼自忖…。。Darkthrone的名氣越來越大,Zephyrous的矛盾越來越深; 樂迷越來越多,他越來越不清楚這個樂團的目的為何…人類在周圍層層增殖,Fenriz在嘲笑他,他在往後退縮,看那對歇斯底里的眼睛,也許自己是太過分了一點,Fenriz心想。
(如果這個目的只是一個沒有終點的負號,你們怎麼可能繼續下去?)
(有什麼不好的?為什麼你要想這麼多?就是這樣嘛。嘻嘻。)
不知不覺之間Fen與Cult就這樣吵了起來。Fenriz自己千方百計想惹火Cult。他醉了。酒量與酒品都不好。畢竟今天的寂寞太寂寞了,透過昏醉的薄膜可怖的精神失眠依然滲透上來了,每一天每一天,過著如同殘渣的生活,無數信件在指尖留下瑣碎的摩擦疲勞感,無數寂寞浮游經過挨著他挽起來的頭髮。不幸的是Fen這時候還酖溺於病態的幸福感之中。他極盡下賤之能事汙辱Zephyrous。幸福,耽戀,低婉。
「說話啊你!!!它媽的,呵呵呵……我真應該剁開他的肚子,幹到他失血過多為止。想知道為什麼嗎?我來告訴你為什麼……因為走到這個地步,你還記得他……」
他撕毀唱片公司寄來的信,睜著輕棕色近乎透明的眼睛。
Cult將他撲倒在地上,兩個人扭成一團。接下來的三十分鐘,兩個人打得不可開交。
「我們辛苦維持的聲音的世界,你想把它毀掉嗎」Cult的聲音因為恐懼以及沒有道理的那三十分鐘而柔軟。他鬆開對Fenriz的鉗制,滾到一旁去。Fen腦子不大清楚,卻也恍惑之間感覺到Cult對生活沒有存什麼希望。
兩個人定定地仰在地上,望天花板逐漸遠去。
Cult把希望推卸到Fen身上,Fen笑著推回去。兩個人拉拉扯扯,腐爛在一起。只要對方存在一天,樂團便模模糊糊地繼續下去。除了繼續下去,沒有人想得出比寂寞更好的辦法。
「我們?」Fenriz從鼻子哼了一聲沒好氣,「你,還有誰?Zephyrous?或者其他至少有點腦子知道早該解散的前任團員?」
Cult面無表情地拉起Fen的手腕,將他從地面上帶開。當下Fenriz還以為他要爆發出來,眼淚或者憤怒。但是沒有。他只是默默地,哀愁冷靜地,抑鬱地,沒有任何暴力意味地挽著他的手臂,用扔的將Fenriz給扔了出去。
*****
在被膿色充溢著陽光與灰塵的房間,一派低低隆隆的震動,出自於一台稍嫌老舊的機器,與稍嫌老舊的煩惡。與Cult大幹一架之後,天旋地轉之後,莫名其妙之後,Fenriz發現自己在敲彼特家的大門,彷彿猥瑣的英雄史詩等待看不見觀眾的嘲弄。沒有血液以及內臟,連掛彩都沒有; 除了腳後跟有些破皮。前來開門的彼特像個縮水的白色影子,在看到Fenriz的同時彼特欣喜地蹦了一下。他努力將他扛到自己的床上。好個狹窄,天花板近逼,滿地雜誌的黃色調寂寞空間,腳底的騷動感; 雜誌花花綠綠,搖晃而瑣碎,眾聲喧鬧的寂寞; 彼特嬌小的身材彷彿是被這裡的霉黃色等比例擠壓似的。只見他神色蒼白地試圖掩蓋這些同時掩蓋著他自己的雜誌。Fenriz眼角餘光掃到"Men's Joy"等等地封面字樣,對現在的他而言這些等同楔形文字,斑花猙獰地在霉黃色的表面之下叫囂著"窒息"。Fenriz在後悔自己來到這裡之前,就真正睡過去了。
彼特好像一直守著自己。
(我是怎麼一路摸到這兒來的?)
(是神,一定是神指引你來的…… 今天晚上你的造訪是神的禮物)
(別開玩笑了,我不相信有神……我也不相信你掃完過女廁所)
彼特喜歡咧開嘴笑。彼特一直是天真的。